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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日的晚上總是惆悵的,畢竟人都要為了明日的工作而早睡。有幾個還在喝小酒的客人,桌上狼藉的剩下幾盤小菜,吞下肚的,只是不肯浪費的殘酒。
總是三五成群的客棧里,只有一位男子在獨酌,喝得臉色微紅。掌柜、跑堂以及雜役都注意到了這人,他的背影就像一幅畫,黯淡色調的那種畫。
“小哥,不是本地人吧?
”掌柜拍了拍他肩膀,笑著坐在男子旁邊。
男子搖搖頭,做了個否定的動作。
“小哥這么晚還在喝,明天休假?
”
“我辭職了。”
“唔,抱歉?!?/p>
“沒關系?!?/p>
掌柜正覺得有些尷尬,沒想到男子把話接了下去。
“你應該恭喜我?!蹦凶佑止距揭豢诰疲t著臉怔怔地對著酒杯道:“試了三年,我終于放棄了?!?/p>
這句話怎么接,掌柜不知道。
男子提著公事包,匆匆忙忙下了火車,張望著出口的方向,隨著提著大包小包的人群往外走,另一雙手伸進口袋里,拿出手機按下?lián)艹雠ぁ?/p>
男子把手機舉到耳邊,電話沒多久就接通了。
“喂,爸,我到北京了?!?/p>
“爸,讓媽放心,結果一出來我給你們打電話?!?/p>
“這工作是我一直夢想的,大城市里才有這機會?!?/p>
“嗯我出車站了,在等公交?!?/p>
“車來了,不說了。”
車門“呼拉”一聲開了,男子跟在幾個人后頭上了公交,車門“呼拉”一聲關了。
他們說,這里是可能實現(xiàn)夢想的地方。他們說,這里充滿了機會給有準備的人。
當天晚上,男子坐在廣場旁的階梯上,腦海里回響的都是面試官的話語。他幾乎忘了自己當時的坐姿、神情,以及結結巴巴的應對,只有流利的近乎不可思議的問答。
“你是哪所學校畢業(yè)的?
”
“哦?
有工作經(jīng)驗嗎?
”
“有沒有什么相關的職業(yè)資格證書?
最好是國家認證的那種?!?/p>
“這樣吧,等我們有結果了,會再通知你?!?/p>
“謝謝,麻煩幫我叫下一位?!?/p>
男子在口袋掏摸一陣,拿出手機,屏幕的亮光照亮了夜晚中男子的臉。他盯著屏幕上某個不知名的電話號碼,看了很久很久,才按下?lián)艹鲦I。
男子把手機湊到耳邊,低聲說了幾句,隨即掛了電話。正準備把手機收起時,手上一陣震動,屏幕又亮了起來,男子愣了片刻,便把手機再次湊到耳邊。
“喂,爸,面試完了。”
“還不錯吧,嗯,還行?!?/p>
“??爸,那個麥當勞的工作,我答應了?!?/p>
“讓媽放心,北京是大城市,很方便?!?/p>
“不用打錢過來啦,卡里夠用?!?/p>
“嗯,衣服有帶夠?!?/p>
“上公交了,不說了?!?/p>
他們說,這里是一個慷慨的國度。
“當初的堅持,如今都好荒唐?!蹦凶用H坏卣f著,彷彿在說很遙遠的一件往事。
整間入夜的故事客棧里,客人已走得精光,只有男子隱隱約約的啜泣聲。一個八尺高的大男人,右手擋在臉上,擋住了眼鼻,卻擋不住流到嘴角的兩條痕跡。
“誰都曾經(jīng)沖動過,一股腦的勇往直前,直到頭破血流?!闭乒褡ブ?,湊在嘴邊出神的悠悠說道。
男子沉默良久,才終于提起勇氣詢問道:“那些人,他們后來怎么樣?
”
掌柜放下碗來,嚴肅的說:“不知道,你也不該問?!?/p>
男子點點頭,又把臉埋進手掌里,只是那如斷如續(xù)的哽咽,已經(jīng)小了許多。
“多少人像你一樣,帶著夢想走向大城市,多少人像你一樣,帶著挫折離開大城市?!闭乒竦吐暤溃骸拔也桓阏f要勇敢面對之類的,只是告訴你,我們都很迷惘?!?/p>
過了不知多久,男子輕微的啜泣聲,終于變成細小的酣睡聲。
“承認自己的無助,并不是一件軟弱的事?!闭乒褡隹偨Y的道,卻不知是在對誰說這句話。
雜役輕手輕腳的走過來,深怕吵醒了睡著的男子,低聲道:“掌柜的,要打烊了,熄燈吧?
”
掌柜朝趴在桌上的男子瞥一眼,吩咐道:“留盞燈給他吧?!闭f完,轉身上樓去了。
客官,夜深了,愿月光照亮您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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